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毒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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毒殺

第44章

“公主是在梨白苑消失的, 她在馬車上咬破舌尖換來了短暫的清醒,口中一直念叨著梨白苑這個地方。”陸錫擦幹凈臉,把袖子翻折進去, 道:“所以, 我從一開始就懷疑梨白苑裏別有洞天。”

回望出口處,是一座假山。

以山石偽做成門, 確實不容易被發現。

陸錫拎起朱衣群:“走。”

朱衣群雙手被反綁, 原地耍賴不肯走。

陸錫勾著他身上的繩索, 像拖死狗一樣,把人拖在地上。

朱衣群翻騰了幾下, 像一條脫水的魚, 掙紮著站起來。

陸錫再問:“走不走?”

朱衣群默不吭聲跟了上去。

蘇錦書也跟著。

陸錫把朱衣群領進了霜天院, 推開耳房的門, 示意他進去。

朱衣群磨磨蹭蹭跨進門檻。

陸錫把蘇錦書擋在門外, 道:“你且等我一會。”

蘇錦書停住了腳步。

陸錫向她解釋道:“我們要說些男人之間的事,你一個姑娘不方便。”

蘇錦書點點頭, 乖巧的說好, 並自覺站遠了一些。

陸錫掩上了門。

誘捕要徐徐圖之,陸錫掌控著分寸,有些事不該她知道的, 她一輩子都不會知道。

耳房狹小,垂著青布簾子, 朱衣群隱約看見最裏頭的椅子上坐著一個人, 他心中生出了不好的預感。

陸錫站在他身後一言不發,也不催促, 任由他磨蹭著走進去,撩開了那一層青布簾子。

咚的一下, 朱衣群向後跌坐在地。

陸錫雙手攏在袖子裏,踱步到他身邊:“還能認出來嗎?梨白苑的管事,你們應該是老相識才對。”

朱衣群哆嗦著問:“他……你們對他做了什麽?”

陸錫道:“沒什麽,請他喝了一杯我親手泡的茶而已。”

才日不見,昔日體面福態的管事竟像脫了一層皮,遍身是血,雙目深凹,露在衣裳外的皮膚爬滿了青黑色的痕跡,難以想象是遭受了怎樣的酷刑。

陸錫:“這麽不經嚇啊?很殘忍嗎?”

這一句輕飄飄的話就能令聽的人遍身發寒。

朱衣群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質問:“你們還是人嗎?”

陸錫冷笑一聲:“你們折磨那些拐去的婦孺時,有沒有這樣問過自己?”

朱衣群:“我沒有折磨他們!”

陸錫道:“是,你只是把他們拐走,讓他們骨肉分離,把他們關在籠子裏,馴養成最服從的樣子,然後轉手賣出去,生死就與你無關了……今日,我也只是想請你們喝杯茶而已,怎麽能算是折磨呢?”

陸錫拿起了一只青瓷蓋碗,掀開給他看。

如此精致名貴的瓷器裏不是茶,而是黑紅相間的六足毒蟲,足足有一碗,密密麻麻。

陸錫提壺往裏頭加了水,泡出了一碗黑黝黝的湯。

陸錫端著碗走到管事面前,原本已奄奄一息的管事忽然抽動起來,驚懼地盯著陸錫,顫聲道:“別……我都已經招了,該說的我都說了,救命,大人饒我……”

朱衣群聽聞此言,霎時面色灰敗:“你……你都招了?”

管事連看都不看他,一門心思只想求陸錫寬仁。

陸錫道:“放心,這杯茶不是給你的。”他回頭沖朱衣群微微一笑:“他招了,你呢?”

朱衣群警惕地盯著他。

陸錫道:“我這杯茶不會讓你死,反而還有活血祛瘀的好處,只是會疼,你得承受這些個小東西咬破你的皮肉,從你的身體裏鉆出來。”

朱衣群終於知道管事身上成片的青黑的痕跡是什麽了。

他一點都不想體會那是種什麽滋味。

朱衣群終於垂首服軟:“我招。”

蘇錦書在外頭等的時間一久,便覺得無聊,對屋裏發生的事更好奇了。她的心思越來越按捺不住,一步一步地靠向窗戶。

聽一下吧,就聽一下。

她勸著自己,聽聽男人之間的秘密到底是什麽。

就在她踩上臺階的那一剎那,門打開了,陸錫從裏面走出來,後頭跟著腳步不穩的朱衣群。

蘇錦書好奇的目光在二人之間打量。

陸錫的臉色很不好看。

蘇錦書關切道:“你們聊了什麽?”

陸錫吹了一聲哨,院墻上有灰雀拍著翅膀飛過,不一會兒,梨白苑外到了許多清平司的人。

清平司駐揚州分堂都聚在此了。

陸錫道:“釣到大魚了,我要去拿人,你隨我一起。”

蘇錦書答應說好,她從陸錫手裏接過一件鬥篷,披在身上。

清平司跟在陸錫的身後,整肅安靜,猶如一支漆黑古樸的利劍,直奔丹陽縣主的府邸。

縣主的護衛上前要攔,清平司直接出刀將人逼退。

陸錫一路通行直到正廳。

丹陽縣主一席大紅的衣裙,早就侯在門口。

——“陸錫你好大的膽子,你要造反嗎?”

陸錫含笑望著她:“真新鮮,第一次聽見有人誣告清平司造反,縣主不覺得這話荒唐嗎?”

丹陽縣主傲然道:“本縣主乃是正統的蕭氏皇族,你無故擅闖本縣主的府邸,難道不是以下犯上?”

陸錫道:“什麽是上?什麽是下?縣主您要明白,世上除了皇上,沒有其他人能做清平司的主上,管你是縣主、公主、還是太子,當心僭越。”

丹陽縣主恨得紅了眼,於公,她無權阻攔清平司辦案,於私,她也拿捏不住陸錫這個人。

平陰侯陸家世代與皇家結親,當年陸家長子因體弱多病,沒能求娶宗室女,陸家幺子生下來康健活潑,京中勳貴一度默認這份恩典要落在他身上了,甚至連人選都琢磨好了。

京中適齡的只有昭明公主和丹陽縣主。

丹陽縣主是嘉慎長公主的女兒,母親的身份十分尊貴,然而父親並不顯赫,也無大功名,半輩子庸庸碌碌,難成大器。

父族不爭氣,幹什麽都要低人一頭。

指腹為婚的國公府公子正是瞧不上她,才敢欺負到她頭上。

她一時沖動當街鞭人是解了恨,卻也令她的婚事更加艱難。

昭明公主不愁嫁,但她愁。

她一度放下縣主的架子,低聲下氣去討陸錫的好,試圖借平陰侯府的門第留在京城,可陸錫避她如蛇蠍,讓她無從下手。

丹陽縣主望著陸錫恨意刻骨。

陸錫與她四目相接,他一直不明白她的恨從何而來。

丹陽道:“你今日氣勢洶洶殺過來,公然闖入我的府邸,打傷我的府衛,到底意欲何為?”

陸錫心平氣和道:“我剛端了一窩拐賣婦孺的賊窩,據查與您的丈夫蔣寧昌有點關系,聽說他今日休沐在家,煩請縣主將人交出來吧。”

丹陽縣主瞪了一眼身後的侍衛,道:“耳朵聾了?還不去把郎君請出來見客?”

陸錫心裏閃過一絲細微的不祥,他垂下眼,細細思索。

那侍衛往後院去了,不一會兒,驚慌著跑了出來,撲倒跪在丹陽腳下,高聲道:“縣主——不好啦t縣主,郎君自縊了!”

陸錫心頭好似落下了重重一錘。

他終於明白剛剛的異樣是從何而來了。

丹陽縣主與他在廳前拉扯了半天,根本就是在拖延時間。

拖到蔣寧昌徹底咽氣,此案便斷在了他身上,再難查下去了。

可惜,他明白的太遲了。

丹陽縣主索性連戲都懶得唱了,她剛死了丈夫,不僅沒有絲毫悲戚之色,反而長舒了一口氣,向陸錫嘲諷道:“他死了呢,陸大人,不好意思,讓你白忙活了。不過……屍體可以送給你,如果你喜歡的話。”

陸錫早已過了氣盛的年紀,再濃烈的喜怒也能做到不形於色。

他前往後院查看了蔣寧昌的屍體。

頸側還是溫的,瞳仁尚未散盡,斷氣不超過一刻。

確實是他自己踩著凳子吊在梁上的沒錯,但到底是自願還是被逼,就不得而知了。

丹陽縣主從蔣寧昌身邊經過,嫌惡地踢了一腳,撫摸著新染了花汁的指甲,道:“陸大人下榻何處,麻煩留個方位,待會我將外子收拾收拾,好給您送過去。”

陸錫道:“免了,您的郎君,您還是自己留著吧。”

他帶人離開縣主府,街上遣散了清平司,與蘇錦書回了客棧。

他脫了外裳搭在架子上,一言不發地坐在椅子裏,撐著頭,閉目沈思,不知在想什麽。

目睹了一切的蘇錦書大約明白了前因後果,溫吞道:“這案子查不下去了,是嗎?”

陸錫沒睜眼,可見真的累極了,他道:“怪我疏忽,我實在沒料到她會如此決絕地對自己丈夫下手。”

蘇錦書道:“是啊,真狠。”

陸錫道:“雖然狠,但實在蠢,這也更證實了她與此事脫不了幹系。遲早會查明白的,多費點時間而已。”

正說著,客棧小二敲門,送來了洗漱的清水。

蘇錦書勸道:“洗臉吧,火裏滾了一圈,渾身都臟兮兮的。”

陸錫靠在椅子裏,嗓音裏透著一股乏累,道:“你先洗。”

蘇錦書不再客套相讓,走到水盆邊,將帕子扔了進去。她手背上不知在哪蹭了幾道血痕,滲出了鮮紅的血珠,辣辣的疼。她將雙手浸入水中,洗去了灰塵,泡了一會兒,忽然發現傷口滲出來的血色變暗了,她立刻擡起手,觀察了一會兒,原本鮮紅的血珠變成了烏黑的顏色,順著她細白的手緩緩淌下。

蘇錦書盯著這盆清水,明白了:“毒……水裏有毒!”

陸錫豁然起身。

蘇錦書一陣頭暈目眩,撐著桌子才能勉強站穩,眼前湧上了一層黑霧,讓她看不清任何東西。

她依然不忘提醒陸錫:“你別碰水,那水裏下了毒。”

蘇錦書再也撐不住,一頭栽了下去。

陸錫心驚膽戰地將人撈在身前。

蘇錦書意識消散前的最後一刻,聽到的是熟悉的、有力的心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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